寫在前面:
羅青羊(綿綿)單箭頭wifi
有忘→羨,也是單箭頭,老祖上輩子的感情狀態全是別人對他單箭頭。
部分對話及場景用了原著內容,有些微改動,分別是1、52、53、72這幾章。
人物屬於墨香銅臭,並不屬於我。
羅青羊中心〈綿綿思遠道〉
青青河畔草,綿綿思遠道。
亂葬崗大圍剿後,羅青羊有時仍然還做那些夢,那些有著魏無羨的夢。
夢中內容多是屠戮玄武洞中事的重演,她已無數次見那燙紅烙鐵一寸寸逼近眼前,刑具上的熱氣盡望她臉上撲來,眼看熱鐵即將烙膚,心頭冰涼卻一陣陣向四肢擴散,雙腿發軟,她連自己怎麼站立著的都不曉得。
烙鐵只剩最後一寸距離,她反射般闔上雙眼,眼皮止不住顫抖。
羅青羊朦朧想著,自己這生恐怕是毀了。
區區家奴之女,合該有如此下場。
等了半晌,預計的劇痛仍未襲來,恍惚間連那熱氣似乎也離得遠了。卻聽見一旁傳來身體相接的悶響,拽著她的手一鬆,她不由得睜開眼,眼前所見卻令她心頭巨震。
魏無羨搶在烙鐵觸到肌膚前擋在她身前,那猙獰可怖的刑具卻狠狠印上了他的胸膛,焦肉的味道從那傷處陣陣傳來。魏無羨咬牙輕嘶似是欲忍下這疼,只是牙關一鬆,最終仍發出滿溢著滔天痛楚的哮聲,像頭受傷的獸。她從未想過總是笑臉盈盈的魏無羨會自口中吐出這般暴烈的聲音。
被他一掌擊到一旁的王靈嬌正哭得難聽,魏無羨的痛吼卻壓過那女人特意放大聲量的哭喊。正對付妖獸的眾人都被這一角的騷動引得回頭,江澄首先變了臉色,提足奔至王靈嬌那處,如反射動作般飛快決絕地舉起掌來,竟是要劈她天靈蓋。
那時的「綿綿」怔怔地看著這一切,連該扶身旁的魏無羨一把都忘得一乾二淨。而在夢中經歷這事無數次的羅青羊總算有餘裕去觀察那人的反應,只見他目不轉睛 地盯著衝動之下奔向王靈嬌的江澄,面色是少見的凝重,直到溫逐流將江澄擊退,江澄也未被化丹手化去金丹後,他才微不可察地輕輕吁了一口氣。
夢裡的她身體仍因過度驚恐而僵直著,魏無羨轉過頭來望向她,蹙了蹙眉,在她眼前揮揮手道:「綿綿莫不是……嚇傻了?放心吧,臉沒毀,今後妳還能嫁個好郎君。」
上下揮動的那手速度遲緩,她注意到魏無羨說完這句調笑後又牙關緊閉,想是動了傷處,不得不死死咬著。夢裡的「綿綿」回過神來,望著此景莫名就紅了眼眶,眼淚啪搭啪搭地往下掉。
魏無羨慌了手腳,臉上寫的盡是無奈。想他風流成性,一身都是能讓女子發嗔發笑的本事,何曾讓個少女在他眼前哭花了臉?
江澄被溫逐流逼退後便旋身快步走向他們,魏無羨似是喜於能擺脫眼下不知該如何處理的棘手困境,雙腿慢移也迎向江澄那兒。江澄見了他遲緩的步伐後臉色又是 一沉,眼明手快架起魏無羨一隻臂膀,一雙飛揚鳳眼冷厲地瞥了她一眼後,又轉過頭去對付發現自己被架起來後撇下嘴的魏無羨。
她亦步亦趨地跟在兩人身後,眼淚仍在不停望下掉。
夢境通常到這兒就結束了。
時光流轉,昔日那個明朗無儔的少年不知緣何竟修了鬼道,發明了不少陰奇古怪的法器,射日一役後大展魔威,被修真界又敬又懼時,她做著這樣的夢。而當他驅屍殺人獨佔亂葬崗,不夜天戮三千修士,修真界忍無可忍欲起而伐之時,她仍做著這樣的夢。
她聽著魏無羨有了越來越多難聽惡毒的名頭,卻生不出一點對他該有的恨意來,心頭縈繞不去的盡是無從排解的困惑--當年那名任俠尚義,奮不顧身救她一命的少年,真真與那夷陵老祖,是同一人麼?
金鱗臺上點金閣中,她抱著這樣的困惑,咬牙駁了眾人的用詞不當。平心而論亦不算是為魏無羨說話,不過希望眾人對他的態度公平些罷了,但卻落得個被眾人恥 笑羞辱的下場,當年屠戮玄武洞之事甚至落為眾人談資。她憤憤起身,除了身上費盡多年心力血汗才得的家紋袍子,視若敝屣似地將它往桌上重重一拍,連一刻也不 願看那些人的臉色,即刻起身離去。點金閣大門仍敞著,她耳力不壞,眾人議論她方才舉動的話又傳進耳裡,她忍不住飛身下了金鱗臺,落進金星雪浪中。
跟著她飛身而下的,還有另一道身影。
羅青羊回頭望去,見來人是誰後一怔,方微微福身道:「含光君。」
藍忘機點了點頭向她致意,卻不說話,似在琢磨些什麼。
見對方不語,她自嘲地笑笑:「我知我今日舉動甚是愚蠢。」
含光君在她話音未散前便斷然接道:「非也。」沉默一會後又道:「多謝姑娘仗義執言。」
「……談何仗義?那群人有句話說得倒沒錯,我是對他有情的。」
聽聞此句,藍忘機身子微微一動,卻什麼也沒說。
「然而有情又如何?屠戮玄武洞那時我們已身份有別,如今更是……連陣營也不同了。此情已註定無果,但那日記憶我卻萬分愛重,不容他人糟踐。魏無羨於我之 恩,本當湧泉以報,然我人微言輕,辦不到公平視聽。」她頓了頓,像是想起什麼似地,眼眶瞬間暈了一圈微紅:「雲夢江氏的家訓,當年他行得倒是好--明知不 可而為之,誰會為了我這個家奴之女傷自己一分一毫?甚至與溫氏為敵?」
眼淚終究是撲簌簌地滾落下來,藍忘機望著那些淚珠落進花海裡,道:「姑娘有情有義,更有大勇。」
「並無什麼大勇……只是知道世間之物有可留,有不可留;有可棄,有不可棄。家族地位,可棄不可留;過往恩情,卻是可留不可棄。如今我不過退出家族,豈抵得上他昔日以命相護?」
藍湛向來無波的面容一動,神色莊嚴,向她俯首行了一禮。她亦還了個更莊重的禮,道:「今日之語多所僭越,望含光君勿怪,也多謝含光君方才在眾人面前為他 正視聽。不瞞您說,我常想起那時情景,熱鐵烙膚理當痛徹心扉,他卻為我受了這苦。只要那烙痕還在他身上一日,我就信他將來某日仍會回心轉意,棄邪改正。」
說罷她便欲轉身離去,藍忘機卻出聲道:「姑娘留步。」
「含光君還有何事?」
藍忘機默了半晌,開了口後竟說了少見的長句:「當年他不知妳真實姓名,如今仍然……一無所知。若我有緣能見他一面,當告知他姑娘名姓。」
她不由自主一愣,似是沒想到素來寡言自持的含光君會出此言語。回過神後方溫婉一笑,道:「含光君也是與他有故情之人吧,情誼和我相比,興許只多不少。小女子姓羅名青羊,青草之青,羊群之羊。綿綿已是我久未被喚的舊渾名了。」
藍忘機聽得第一句後竟也一怔,眼底閃過糾纏之色,糾纏過後餘下來的竟是抹不去的痛切。她亦是第一次見端方雅正的藍二公子如此情形於色,心頭微訝。藍忘機閉了閉眼,方才回復平常,頷首道:「記住了,羅姑娘珍重。」
「含光君亦多加珍重。若是可以……對他還是多護著些吧,我信他有一日會改邪歸正,還想多存幾時這樣的念想……莫要讓他在這之前被那些人摧折去了。」
那大概是她這一生中與鼎鼎大名的含光君唯一一次的對話了。只是她怎麼也沒料算到,那時所言「摧折」,竟會來得這樣快。亂葬崗大圍剿距離他們那次談話,不過兩年光景。
眾仙門世家訂下吉日良辰,點兵攜將,準備去殺魏無羨。雖已脫離仙門成為散修,這樣的大事日期她還是知道的。她那日不願踏出客棧房門,只是焦躁地在房內來回踱步,和那日被魏無羨救下時一樣惶惑不安地絞著裙子。實在踱得累了,只好坐下休息,卻不想這一休息竟墜入了夢鄉。
這次作的不再是魏無羨將她從王靈嬌的鐵烙下救出的夢了。她發現自己身在樹林之中,耳邊能聽見溪流泠響,身旁圍著三五少女,都是在以前的家族中要好之人,只是她退出家族後,這群人便也對她不聞不問了。
自己手上揣著個香囊,她心中一動,似是快想起此時此景,只聽得身邊一女笑道:「綿綿,妳這個香囊真是好東西,配上之後蚊蟲果然就不來了,氣味也好聞,聞一聞好像人格外清醒。」
總算憶起此時何時、此地何地,羅青羊心神俱震,口中卻不受控制,自動言道:「香囊裡面都是些切碎了的藥材,用途挺多的。我這裡還有幾個,妳們誰還要?」
語畢,她幾乎屏息,無意識地捏緊手中香囊,等待那人來臨。
夢中言語皆無法由己左右,但那又如何,再見他一面……總是好的。
「綿綿,給我也留一個罷。」
魏無羨的聲音果真出現在她身後,那聲音明快瀟灑,未脫少年意氣,與當年一般無二,不能再更真實,她幾能描繪出當年這聲音有著怎樣的身形、怎樣的臉孔。紗 衣下的身子忍不住輕顫起來,她抿了抿唇,深吸了一口氣,緩緩回過頭去。縱有千言萬語欲言,一張嘴仍無法受控,迸出當時的台詞:「你是誰?為什麼也叫我綿綿?」
只見那時的魏無羨豐神俊朗、風華正茂,對誰都是一派清爽笑意,青春風流正當少年。他修長的身子斜倚過來,眼波流轉靈動,不住對那香囊探頭探腦,道:「我聽她們都叫妳綿綿,以為這就是妳的名字呀。怎麼,不是嗎?」
「不許你這樣叫我!」
……許的,我許的。
魏無羨似是看不見她面上糾結沉痛的神色,只笑吟吟說著:「為什麼不許?這樣好了,妳告訴我妳的名字,我就不叫妳綿綿,如何?」
「為什麼你問我我就要告訴你?問別人的名字之前,自己也不先報上名字。」
「我的名字好說。妳記著了,我叫作『遠道』。」魏無羨說罷,俊俏的臉上仍笑意盈盈地望著她,嘴角勾著抹戲謔促狹,看著歡欣,無憂無愁。
當時的綿綿不明白,還猜想有哪位世家公子名曰遠道;現在的綿綿卻是明白的,她無法自制,和當時一樣念了「遠道」這名字兩遍,這次卻像要把這兩字嚼爛似的,在口中輾轉碾磨數回,吐出的語氣竟極其悲切。
這人的這般神態,也只有在夢裡才得見了。
一旁的含光君傳來冷冷一句:「玩弄字眼。」
「誰思你了,你不要臉!」
我思的,我思這樣的你思得好苦。
一旁的少女也笑作一團,不知說了什麼,她卻渾不在意,只怔怔地盯著眼前這人猛瞧,深怕記不住魏無羨這副無憂無慮的樣子,以前從未做過有關這段記憶的夢,而預感告訴她今後也不會有第二個。
真的是最後一次見了。
「我告訴你呀,她叫……」少女的話直直侵進耳裡,她的身子像是受這句話控制似的,自己動了起來,拉著身旁的少女轉身便欲離開。羅青羊真真體會到什麼叫不由自主,心頭又慌又急,明明想將那人留下,口中卻只能喚道:「走,走!不許你們跟他說。」
魏無羨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:「走可以,給我個香囊嘛!不理我?不給?不給我找別人問妳名字了,總有人告訴我……」
她背過身的同時,眼淚早已流了滿臉,眼裡全是淚花,淚珠沿著頰邊落了下來,竟滴不到手中握著的香囊上。無論浸了多少淚水,香囊竟連一斑濕痕也無。她將香 囊望後拋了出去,不用看也知它正正落進了魏無羨懷裡。她忍不住哭得更厲害了,回過頭想去望魏無羨最後一眼,卻不由得一怔。
魏無羨身穿黑衣,與方才裝扮完全二致;腰間配著一管橫笛,上頭繫著紅穗,竟是用以驅使萬千死屍的陳情。眼前已不是剛剛少年時期的魏無羨了,分明是現今人人喊打喊殺的夷陵老祖。她對上「魏無羨」黑沉沉的雙眼,眼底近乎死寂的平靜令她內心又酸又痛。
他們就這樣對視許久,又或許只是片刻。最後「魏無羨」微微一笑,神色清淡,近於溫柔。
「謝謝妳,綿綿。」他頓了頓,又道:「謝謝。」
眼淚再次滾滾落下,眼前魏無羨的身形模糊起來,她忙用衣袖胡亂抹了抹臉,卻見魏無羨離自己越來越遠,他的身影並身上黑衣顏色也越來越淡。她一急,忘了夢 中言行無法自主,甫開口卻感覺衝破了什麼限制,她無暇去管,只不顧一切地朝那正漸漸消散的人影大聲喊道:「謝謝你!我才要謝謝你!能與你相逢,是我平生最 大幸事!我……」
「我……!」
她猛一抬頭,睜開眼來,觸目所見仍是一團糊著的木質色彩,這才發現自己身在客棧,趴在桌上睡著了。她拿指尖觸了觸自己的臉,面上一片冰涼,淚跡縱橫,哭花了整臉的妝。
都是一場夢。
她靜靜坐著不知多久,客棧樓下突然傳來聲聲高呼,連二樓客房也聽得一清二楚。只聽得他們叫道:
「魏無羨死了,大快人心!」
「夷陵老祖死了?誰殺的?」
「他師弟江澄大義滅親,帶領四大家族,把他的老巢亂葬崗一鍋端了!」
「可我聽說魏無羨不是江澄殺的,江澄只是逼殺主力之一,是魏無羨自己修煉邪術遭受反噬,受手下鬼將撕咬蠶食,活活被咬碎成了齏粉。」
「無論如何,魏無羨死得好!善惡終有報,天道好輪迴!」
她怔忡地聽了一會,又像是什麼也沒聽進去,只知魏無羨死了。至於是怎麼死的,她一點也不想知道。就算他未被鬼將咬成齏粉,仙門世家也不會容許他留下全屍,下場終歸是挫骨揚灰。
她不自覺地走至窗邊,望向夷陵所在的方向,此處離夷陵亂葬崗甚遠,只見夜空中一派平靜,若不是在夷陵的人是他,哪個人會去在意今日那兒少了誰、死了誰。
她突然默默地流下兩行淚來,止都止不住,身子不禁抖動,一陣陣抽咽愈發頻繁響亮,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來。她將雙手交疊在窗櫺之上,把自己的臉埋進臂彎裡,試圖讓自己的哭聲在這個人人歡慶的夜晚裡壓得更低一些。
都說了,那句詩的下一句也說了,結局最後總歸會是這樣的。
宿昔夢見之,遠道不可思。
/
主要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把綿綿這部分補完。
在寫這篇時覺得原著的某些地方很值得挖掘,諸如汪嘰知道綿綿的真實姓名、化丹手和江澄交手時沒化去他的金丹(是不是和虞夫人有關係呢),還有江澄苦口婆心(?)勸wifi別去救人,等到wifi被烙了個印子後居然直接衝上去想劈王靈嬌頭頂,看起來是動了殺意的呀江澄大大。這樣的江家主江大大好萌好萌哇。
沒想到居然會寫魔道祖師的同人,寫的還是BG,這部小說實在有股魔性啊。
羅青羊(綿綿)單箭頭wifi
有忘→羨,也是單箭頭,老祖上輩子的感情狀態全是別人對他單箭頭。
部分對話及場景用了原著內容,有些微改動,分別是1、52、53、72這幾章。
人物屬於墨香銅臭,並不屬於我。
羅青羊中心〈綿綿思遠道〉
青青河畔草,綿綿思遠道。
亂葬崗大圍剿後,羅青羊有時仍然還做那些夢,那些有著魏無羨的夢。
夢中內容多是屠戮玄武洞中事的重演,她已無數次見那燙紅烙鐵一寸寸逼近眼前,刑具上的熱氣盡望她臉上撲來,眼看熱鐵即將烙膚,心頭冰涼卻一陣陣向四肢擴散,雙腿發軟,她連自己怎麼站立著的都不曉得。
烙鐵只剩最後一寸距離,她反射般闔上雙眼,眼皮止不住顫抖。
羅青羊朦朧想著,自己這生恐怕是毀了。
區區家奴之女,合該有如此下場。
等了半晌,預計的劇痛仍未襲來,恍惚間連那熱氣似乎也離得遠了。卻聽見一旁傳來身體相接的悶響,拽著她的手一鬆,她不由得睜開眼,眼前所見卻令她心頭巨震。
魏無羨搶在烙鐵觸到肌膚前擋在她身前,那猙獰可怖的刑具卻狠狠印上了他的胸膛,焦肉的味道從那傷處陣陣傳來。魏無羨咬牙輕嘶似是欲忍下這疼,只是牙關一鬆,最終仍發出滿溢著滔天痛楚的哮聲,像頭受傷的獸。她從未想過總是笑臉盈盈的魏無羨會自口中吐出這般暴烈的聲音。
被他一掌擊到一旁的王靈嬌正哭得難聽,魏無羨的痛吼卻壓過那女人特意放大聲量的哭喊。正對付妖獸的眾人都被這一角的騷動引得回頭,江澄首先變了臉色,提足奔至王靈嬌那處,如反射動作般飛快決絕地舉起掌來,竟是要劈她天靈蓋。
那時的「綿綿」怔怔地看著這一切,連該扶身旁的魏無羨一把都忘得一乾二淨。而在夢中經歷這事無數次的羅青羊總算有餘裕去觀察那人的反應,只見他目不轉睛 地盯著衝動之下奔向王靈嬌的江澄,面色是少見的凝重,直到溫逐流將江澄擊退,江澄也未被化丹手化去金丹後,他才微不可察地輕輕吁了一口氣。
夢裡的她身體仍因過度驚恐而僵直著,魏無羨轉過頭來望向她,蹙了蹙眉,在她眼前揮揮手道:「綿綿莫不是……嚇傻了?放心吧,臉沒毀,今後妳還能嫁個好郎君。」
上下揮動的那手速度遲緩,她注意到魏無羨說完這句調笑後又牙關緊閉,想是動了傷處,不得不死死咬著。夢裡的「綿綿」回過神來,望著此景莫名就紅了眼眶,眼淚啪搭啪搭地往下掉。
魏無羨慌了手腳,臉上寫的盡是無奈。想他風流成性,一身都是能讓女子發嗔發笑的本事,何曾讓個少女在他眼前哭花了臉?
江澄被溫逐流逼退後便旋身快步走向他們,魏無羨似是喜於能擺脫眼下不知該如何處理的棘手困境,雙腿慢移也迎向江澄那兒。江澄見了他遲緩的步伐後臉色又是 一沉,眼明手快架起魏無羨一隻臂膀,一雙飛揚鳳眼冷厲地瞥了她一眼後,又轉過頭去對付發現自己被架起來後撇下嘴的魏無羨。
她亦步亦趨地跟在兩人身後,眼淚仍在不停望下掉。
夢境通常到這兒就結束了。
時光流轉,昔日那個明朗無儔的少年不知緣何竟修了鬼道,發明了不少陰奇古怪的法器,射日一役後大展魔威,被修真界又敬又懼時,她做著這樣的夢。而當他驅屍殺人獨佔亂葬崗,不夜天戮三千修士,修真界忍無可忍欲起而伐之時,她仍做著這樣的夢。
她聽著魏無羨有了越來越多難聽惡毒的名頭,卻生不出一點對他該有的恨意來,心頭縈繞不去的盡是無從排解的困惑--當年那名任俠尚義,奮不顧身救她一命的少年,真真與那夷陵老祖,是同一人麼?
金鱗臺上點金閣中,她抱著這樣的困惑,咬牙駁了眾人的用詞不當。平心而論亦不算是為魏無羨說話,不過希望眾人對他的態度公平些罷了,但卻落得個被眾人恥 笑羞辱的下場,當年屠戮玄武洞之事甚至落為眾人談資。她憤憤起身,除了身上費盡多年心力血汗才得的家紋袍子,視若敝屣似地將它往桌上重重一拍,連一刻也不 願看那些人的臉色,即刻起身離去。點金閣大門仍敞著,她耳力不壞,眾人議論她方才舉動的話又傳進耳裡,她忍不住飛身下了金鱗臺,落進金星雪浪中。
跟著她飛身而下的,還有另一道身影。
羅青羊回頭望去,見來人是誰後一怔,方微微福身道:「含光君。」
藍忘機點了點頭向她致意,卻不說話,似在琢磨些什麼。
見對方不語,她自嘲地笑笑:「我知我今日舉動甚是愚蠢。」
含光君在她話音未散前便斷然接道:「非也。」沉默一會後又道:「多謝姑娘仗義執言。」
「……談何仗義?那群人有句話說得倒沒錯,我是對他有情的。」
聽聞此句,藍忘機身子微微一動,卻什麼也沒說。
「然而有情又如何?屠戮玄武洞那時我們已身份有別,如今更是……連陣營也不同了。此情已註定無果,但那日記憶我卻萬分愛重,不容他人糟踐。魏無羨於我之 恩,本當湧泉以報,然我人微言輕,辦不到公平視聽。」她頓了頓,像是想起什麼似地,眼眶瞬間暈了一圈微紅:「雲夢江氏的家訓,當年他行得倒是好--明知不 可而為之,誰會為了我這個家奴之女傷自己一分一毫?甚至與溫氏為敵?」
眼淚終究是撲簌簌地滾落下來,藍忘機望著那些淚珠落進花海裡,道:「姑娘有情有義,更有大勇。」
「並無什麼大勇……只是知道世間之物有可留,有不可留;有可棄,有不可棄。家族地位,可棄不可留;過往恩情,卻是可留不可棄。如今我不過退出家族,豈抵得上他昔日以命相護?」
藍湛向來無波的面容一動,神色莊嚴,向她俯首行了一禮。她亦還了個更莊重的禮,道:「今日之語多所僭越,望含光君勿怪,也多謝含光君方才在眾人面前為他 正視聽。不瞞您說,我常想起那時情景,熱鐵烙膚理當痛徹心扉,他卻為我受了這苦。只要那烙痕還在他身上一日,我就信他將來某日仍會回心轉意,棄邪改正。」
說罷她便欲轉身離去,藍忘機卻出聲道:「姑娘留步。」
「含光君還有何事?」
藍忘機默了半晌,開了口後竟說了少見的長句:「當年他不知妳真實姓名,如今仍然……一無所知。若我有緣能見他一面,當告知他姑娘名姓。」
她不由自主一愣,似是沒想到素來寡言自持的含光君會出此言語。回過神後方溫婉一笑,道:「含光君也是與他有故情之人吧,情誼和我相比,興許只多不少。小女子姓羅名青羊,青草之青,羊群之羊。綿綿已是我久未被喚的舊渾名了。」
藍忘機聽得第一句後竟也一怔,眼底閃過糾纏之色,糾纏過後餘下來的竟是抹不去的痛切。她亦是第一次見端方雅正的藍二公子如此情形於色,心頭微訝。藍忘機閉了閉眼,方才回復平常,頷首道:「記住了,羅姑娘珍重。」
「含光君亦多加珍重。若是可以……對他還是多護著些吧,我信他有一日會改邪歸正,還想多存幾時這樣的念想……莫要讓他在這之前被那些人摧折去了。」
那大概是她這一生中與鼎鼎大名的含光君唯一一次的對話了。只是她怎麼也沒料算到,那時所言「摧折」,竟會來得這樣快。亂葬崗大圍剿距離他們那次談話,不過兩年光景。
眾仙門世家訂下吉日良辰,點兵攜將,準備去殺魏無羨。雖已脫離仙門成為散修,這樣的大事日期她還是知道的。她那日不願踏出客棧房門,只是焦躁地在房內來回踱步,和那日被魏無羨救下時一樣惶惑不安地絞著裙子。實在踱得累了,只好坐下休息,卻不想這一休息竟墜入了夢鄉。
這次作的不再是魏無羨將她從王靈嬌的鐵烙下救出的夢了。她發現自己身在樹林之中,耳邊能聽見溪流泠響,身旁圍著三五少女,都是在以前的家族中要好之人,只是她退出家族後,這群人便也對她不聞不問了。
自己手上揣著個香囊,她心中一動,似是快想起此時此景,只聽得身邊一女笑道:「綿綿,妳這個香囊真是好東西,配上之後蚊蟲果然就不來了,氣味也好聞,聞一聞好像人格外清醒。」
總算憶起此時何時、此地何地,羅青羊心神俱震,口中卻不受控制,自動言道:「香囊裡面都是些切碎了的藥材,用途挺多的。我這裡還有幾個,妳們誰還要?」
語畢,她幾乎屏息,無意識地捏緊手中香囊,等待那人來臨。
夢中言語皆無法由己左右,但那又如何,再見他一面……總是好的。
「綿綿,給我也留一個罷。」
魏無羨的聲音果真出現在她身後,那聲音明快瀟灑,未脫少年意氣,與當年一般無二,不能再更真實,她幾能描繪出當年這聲音有著怎樣的身形、怎樣的臉孔。紗 衣下的身子忍不住輕顫起來,她抿了抿唇,深吸了一口氣,緩緩回過頭去。縱有千言萬語欲言,一張嘴仍無法受控,迸出當時的台詞:「你是誰?為什麼也叫我綿綿?」
只見那時的魏無羨豐神俊朗、風華正茂,對誰都是一派清爽笑意,青春風流正當少年。他修長的身子斜倚過來,眼波流轉靈動,不住對那香囊探頭探腦,道:「我聽她們都叫妳綿綿,以為這就是妳的名字呀。怎麼,不是嗎?」
「不許你這樣叫我!」
……許的,我許的。
魏無羨似是看不見她面上糾結沉痛的神色,只笑吟吟說著:「為什麼不許?這樣好了,妳告訴我妳的名字,我就不叫妳綿綿,如何?」
「為什麼你問我我就要告訴你?問別人的名字之前,自己也不先報上名字。」
「我的名字好說。妳記著了,我叫作『遠道』。」魏無羨說罷,俊俏的臉上仍笑意盈盈地望著她,嘴角勾著抹戲謔促狹,看著歡欣,無憂無愁。
當時的綿綿不明白,還猜想有哪位世家公子名曰遠道;現在的綿綿卻是明白的,她無法自制,和當時一樣念了「遠道」這名字兩遍,這次卻像要把這兩字嚼爛似的,在口中輾轉碾磨數回,吐出的語氣竟極其悲切。
這人的這般神態,也只有在夢裡才得見了。
一旁的含光君傳來冷冷一句:「玩弄字眼。」
「誰思你了,你不要臉!」
我思的,我思這樣的你思得好苦。
一旁的少女也笑作一團,不知說了什麼,她卻渾不在意,只怔怔地盯著眼前這人猛瞧,深怕記不住魏無羨這副無憂無慮的樣子,以前從未做過有關這段記憶的夢,而預感告訴她今後也不會有第二個。
真的是最後一次見了。
「我告訴你呀,她叫……」少女的話直直侵進耳裡,她的身子像是受這句話控制似的,自己動了起來,拉著身旁的少女轉身便欲離開。羅青羊真真體會到什麼叫不由自主,心頭又慌又急,明明想將那人留下,口中卻只能喚道:「走,走!不許你們跟他說。」
魏無羨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:「走可以,給我個香囊嘛!不理我?不給?不給我找別人問妳名字了,總有人告訴我……」
她背過身的同時,眼淚早已流了滿臉,眼裡全是淚花,淚珠沿著頰邊落了下來,竟滴不到手中握著的香囊上。無論浸了多少淚水,香囊竟連一斑濕痕也無。她將香 囊望後拋了出去,不用看也知它正正落進了魏無羨懷裡。她忍不住哭得更厲害了,回過頭想去望魏無羨最後一眼,卻不由得一怔。
魏無羨身穿黑衣,與方才裝扮完全二致;腰間配著一管橫笛,上頭繫著紅穗,竟是用以驅使萬千死屍的陳情。眼前已不是剛剛少年時期的魏無羨了,分明是現今人人喊打喊殺的夷陵老祖。她對上「魏無羨」黑沉沉的雙眼,眼底近乎死寂的平靜令她內心又酸又痛。
他們就這樣對視許久,又或許只是片刻。最後「魏無羨」微微一笑,神色清淡,近於溫柔。
「謝謝妳,綿綿。」他頓了頓,又道:「謝謝。」
眼淚再次滾滾落下,眼前魏無羨的身形模糊起來,她忙用衣袖胡亂抹了抹臉,卻見魏無羨離自己越來越遠,他的身影並身上黑衣顏色也越來越淡。她一急,忘了夢 中言行無法自主,甫開口卻感覺衝破了什麼限制,她無暇去管,只不顧一切地朝那正漸漸消散的人影大聲喊道:「謝謝你!我才要謝謝你!能與你相逢,是我平生最 大幸事!我……」
「我……!」
她猛一抬頭,睜開眼來,觸目所見仍是一團糊著的木質色彩,這才發現自己身在客棧,趴在桌上睡著了。她拿指尖觸了觸自己的臉,面上一片冰涼,淚跡縱橫,哭花了整臉的妝。
都是一場夢。
她靜靜坐著不知多久,客棧樓下突然傳來聲聲高呼,連二樓客房也聽得一清二楚。只聽得他們叫道:
「魏無羨死了,大快人心!」
「夷陵老祖死了?誰殺的?」
「他師弟江澄大義滅親,帶領四大家族,把他的老巢亂葬崗一鍋端了!」
「可我聽說魏無羨不是江澄殺的,江澄只是逼殺主力之一,是魏無羨自己修煉邪術遭受反噬,受手下鬼將撕咬蠶食,活活被咬碎成了齏粉。」
「無論如何,魏無羨死得好!善惡終有報,天道好輪迴!」
她怔忡地聽了一會,又像是什麼也沒聽進去,只知魏無羨死了。至於是怎麼死的,她一點也不想知道。就算他未被鬼將咬成齏粉,仙門世家也不會容許他留下全屍,下場終歸是挫骨揚灰。
她不自覺地走至窗邊,望向夷陵所在的方向,此處離夷陵亂葬崗甚遠,只見夜空中一派平靜,若不是在夷陵的人是他,哪個人會去在意今日那兒少了誰、死了誰。
她突然默默地流下兩行淚來,止都止不住,身子不禁抖動,一陣陣抽咽愈發頻繁響亮,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來。她將雙手交疊在窗櫺之上,把自己的臉埋進臂彎裡,試圖讓自己的哭聲在這個人人歡慶的夜晚裡壓得更低一些。
都說了,那句詩的下一句也說了,結局最後總歸會是這樣的。
宿昔夢見之,遠道不可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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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要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把綿綿這部分補完。
在寫這篇時覺得原著的某些地方很值得挖掘,諸如汪嘰知道綿綿的真實姓名、化丹手和江澄交手時沒化去他的金丹(是不是和虞夫人有關係呢),還有江澄苦口婆心(?)勸wifi別去救人,等到wifi被烙了個印子後居然直接衝上去想劈王靈嬌頭頂,看起來是動了殺意的呀江澄大大。這樣的江家主江大大好萌好萌哇。
沒想到居然會寫魔道祖師的同人,寫的還是BG,這部小說實在有股魔性啊。